为什么他们那么努力，还是找不到稳定的工作？《中年漂流》讲述的就是这样一群普通而又不甘，在困境中挣扎的人。他们就职之时正值日本“就业冰河期”，日本“失去的20年”也是他们青春的20年，当初的年轻人已然中年，他们如今生活如何？这本写于2018年的书以纪实报告的形式，讲述了“就业冰河期一代”的中年就业困境。

日本的“就业冰河期”指的是从1993年开始的十年，而“就业冰河期一代”，就是1968~1977年出生的那一代人。众所周知，20世纪90年代日本经历了泡沫经济的破裂，股价、地价的下跌，经济持续低迷，失业率不断上升。1995年，大学应届毕业生就业率降至65.9%，2003年再次下降至55.1%。如今，日本由于少子化、老龄化而劳动力不足，很难想象就在20多年前，两个大学毕业生中就有一个找不到工作。《中年漂流》聚焦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人们总是认为，一旦经济复苏，工作机会重新开放，这些曾在经济危机中暂时失利的人就能从头再来。然而2010年之后，日本经济回暖，就业市场已然成为卖方市场，而“就业冰河期一代”仿佛仍旧驻足在冰河期那一刻，经济变动的过山车没有带领他们前行，他们在青年时失利，在中年仍然只有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和对前途的一片茫然。也许泡沫破裂后会出现新的转机，也许不景气的经济指数会出现新的希望，但那一代人的艰难却被遗忘。他们的困境绝非个体的困境，从制度上看，他们的困境将会从整体上影响日本社会保障制度。

小林美希把这些从事着非正式雇佣劳动的人们称为“中年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者”（フリーター），是1987年日本瑞可利公司创造的词汇，1989年该词一度成为当年的流行语。上世纪80年代末，年轻人想摆脱压抑又严苛的职场环境，自由职业一度成为无拘无束、任性妄为的年轻人的标签，然而经济下行，当糊口的工作都无处寻觅之时，自由职业、灵活就业就讽刺地成为就业市场“失败者”的代名词。如今，这些35~54岁之间的中年自由职业者在日本大概有273万人，还有许多女性非正式雇佣人员在社会保障体系中登记为“被抚养者”，因此中年自由职业者比统计数据更多。

“自由职业者”一词只是一个笼统的叫法，在日本官方统计数据中被称为“非正式雇佣人员”，从前在就业市场，是“临时工”“兼职的家庭主妇”“学生兼职”，后来又出现了“派遣员”“嘱托职员”（退休返聘等类型）“契约劳动者”等多种雇用形式。在电视剧中，他们也许是职场上“讨厌拉帮结派,讨厌权威机制,讨厌束缚”的大门未知子，也许是《派遣员的品格》中无所不能的大前春子。但在现实中，这些非正式职员做着跟正式职员同样的工作，收入却远远低于正式职员，几乎没有升职机会，且不享受公司福利、保险。不仅如此，非正式职员抵御风险能力低，在2020年疫情的重创下，众多非正式职员面临失业。

小林美希之所以想要采访中年自由职业者，是因为她本人就是“就业冰河期一代”，毕业后一直从事记者工作，在杂志社做契约社员时，夜以继日的工作让她在成就感和被解聘的焦虑之间摇摆不定。与此同时，她发现身边的朋友似乎都经历着无止境的加班，这使得她想要通过采访来探讨“个体劳动和宏观经济”的议题。无偿加班、过长时间的劳动、工作的不稳定、女性就业困境，这些个体劳动是如何影响宏观经济和社会保障制度的？在书中，她采访了兼职三份工作养家糊口的中年男子、做非正式护工的看护员、怀孕遭遇解聘的女性等中年打工一族，不仅讲述了日本现阶段普通人的中年危机，还通过这些个体的工作艰辛和翔实的统计数据，向日本今后的社会保障体系和经济发展敲响了警钟。

书中所展现的普通人是如此真实，他们工作上有一颗上进的心，不甘于现状，并且他们的人生不只是工作：有向往结婚，却在婚姻介绍所吃了闭门羹的中年男性；有在职场中遭遇职权骚扰，不幸患上抑郁症的人；有热爱自己的职业，但因为不稳定的雇佣形式而焦虑未来的人。同样，还有那些职场中打拼的女性，有孕期遭遇解聘甚至流产的妈妈，有身处职场不敢生育的女性，以及那些产假结束再次回归职场而遭到同事冷嘲热讽的女性。“人们把人手不足所导致的长时间劳动看作是理所当然，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小林美希进一步指出，这些问题是通过个人努力无法解决的，这种结构性的劳动问题——长时间加班、待遇不公、性别歧视等将会影响几代人，也会使得少子化问题更加严峻。“生育是培育未来人才的起始点。当下的日本，不优待孕妇，使得孕妇在职场上遭遇职权骚扰和‘孕期解聘’，还谈什么重视培养下一代呢？换句话说，这样的社会并没有尊重‘人’应有的价值。”

面对这样结构性的困境，小林美希提出解决这些问题需要的是政治的力量和企业的力量，她通过走访富山县和众多优良企业来探讨什么才是好的雇用形式？政府在推进雇用形式转变上能够起到怎样的作用？企业又该如何改革用人方式来实现双赢？企业为减少人员开支，会选择雇用“非正规职员”来降低成本，但从社会制度和企业角度，依靠舍弃人而达成的经济是脆弱的。在书的末尾，小林美希再次强调，企业为追求短时间经济效益，把正式职员转为非正式，法律也放宽了规定，这使得非正式职员无法翻身，历史证明了这些做法的失败。

这样一部纪实报告向日本敲响了警钟。“中年危机”“躺平”透露出人们对于改变现实的无能为力和想要改变现状的迫切。《中年漂流》是一本温柔又有力的书，它告诉我们，你已经很努力了，困难应当让我们和社会一同携手解决。

《中年漂流：无法逃离的就业困境》

[日]小林美希著

浙江人民出版社 2022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