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减持时间还没到，实际控制人（下称“实控人”）就悄悄斩仓。大股东提前“跑路”，可能又引发了各路资金出逃，推动上市公司股价连环暴跌。

11月24日至29日，国发股份（600538.SH）连续四天大跌，股价从10.07元，自由落体般直线坠落到6.65元，区间累计跌幅接近34%。11月30日虽然勉强飘红，但盘中最低下探至6.44元，创今年5月24日以来新低。

国发股份的持续大跌，可能与其实际控制人暗中减持有关。大跌前的11月23日，其实控人朱蓉娟，以9.14%的折价率，提前减持了308万股。按照计划，朱蓉娟的减持，12月6日才能开始。

实控人不守承诺的减持，可能引发了连环踩踏。11月24日闪崩跌停后，就有投资者称，此前在荐股“老师”推荐下，大量买入国发股份。此外，截至9月底，国发股份前十大流通股东中，还有大量信用账户杠杆持股。

上市18年以来，国发股份业绩不彰，累计亏损在6亿元左右，长期鲜有机构问津。但在今年5月19日至11月12日不到六个月的时间里，其股价却大幅上扬超过一倍。第一财经调查发现，此次大跌中，部分主要交易席位，在大涨期间也曾大量买入。

国发股份实控人的反常行为，可能与其面临的债务压力有关。12月15日之前，朱蓉娟需要偿还股权质押融资4700余万元。而其名下的房企，因工程建设、房屋预售等纠纷，此前已发生数百起诉讼，还因为一起涉嫌金融诈骗案的融资提供动产监管，而被法院判赔6000余万元。

实控人提前“逃跑”引发踩踏？

和前几天一样，虽然距离开盘还不到一分钟，就快速下跌超过3%，但经过盘中反复拉锯，国发股份11月30日终于飘红。截至收盘，其股价为6.68元，较前一个交易日上涨0.03元，涨幅0.45%。

在这之前，国发股份刚刚经历了一波惨烈下杀，11月24日至26日，该股连续三天跌停，股价从之前的10.07元，直线坠落到7.34元/股。29日虽然打开跌停，几经挣扎后，收盘时仍然大跌9.4%。按最新收盘价计算，仅仅五个交易日，累计跌幅已达33.66%。

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部分庄股接连崩盘以来， 出现类似走势的个股中，国发股份是为数不多的案例。此次大跌前的11月15日，国发股份便已经连续下挫，直至24日开始加速下跌。

从盘面走势来看，国发股份近期的下跌，经历了两个波段，而每波下跌的诱因，都与朱蓉娟存在关联。可能正是因为朱蓉娟斩仓减持，才诱发了公司股价暴跌。

国发股份11月14日披露，朱蓉娟计划减持持有的公司不超过1%、524万股股份。减持计划披露后，国发股份次日即以5.14%的跌幅收盘。横盘震荡数日后，又在24日突然开始更猛烈的下杀。

上交所盘后数据显示，11月23日，国发股份发生三笔大宗交易，涉及股份数量308万股，成交价均为9.15元。当天，国发股份股价处于10.04元至10.27元之间，相比市场价，大宗交易折价9.14%。第二天，国发股份就开始连续暴跌。

上述成交额接近2800万元的大宗交易，正是来自朱蓉娟。国发股份11月26日披露，朱蓉娟11月23日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减持了308 万股、约占公司总股本0.59%的股份。

朱蓉娟的上述减持，已经涉嫌违规。根据国发股份11月14日披露，朱蓉娟计划的减持时间，为今年12月6日至明年3月5日，但实际减持时间，却比公告时间提前了十多天。

朱蓉娟提前“逃跑”，可能并非国发股份暴跌的全部原因。部分股东高杠杆持股，以及与此前一些闪崩的“杀猪盘”相似特征，在暴跌开启后，争相出逃形成连环踩踏，都有可能加强其下跌能量。

第一财经注意到，11月24日开盘不久闪崩跌停后，便有投资者在国发股份股吧发帖，向一个叫 “李老师”的人喊话。不少投资者表示，他们被按照荐股老师“李老师”推荐，买入了国发股份，有人不但用退休金买入40万元，还把公积金取出，买入国发股份。

第一财经查阅相关交易数据发现，最近一年来，没有任何机构交易国发股份的记录，买卖席位主要来自少数几家券商营业部，其中又以华鑫证券名下营业部为主。

同时，国发股份还有大量信用账户杠杆持股。三季报显示，截至今年9月底，其前十大流通股东中，邹弟珍、刘小玲、吴和涛三人，所持股份全部为信用账户，持股数量为438万股，419万股、367万股。

另外，国发股份前十大股东中，彭韬、潘利斌两人所持股份，分别有2251万股、1244万股为信用账户持有。其中，彭韬与朱蓉娟为夫妻关系，潘利斌为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他11月份还在陆续减持。

这些股东通过信用账户进行的杠杆持股，是否也在暴跌中斩仓，尚有待国发股份进一步披露。

无厘头的暴涨暴跌

这次大跌之前，国发股份刚刚经过了接近半年的大幅拉升。5月19日至11月12日，国发股份从最低的5.37元，一路上扬到10.76元，累计涨幅超过一倍。

虽然涨幅巨大，但国发股份的上涨，却来得有些无厘头。2003年上市以来，18年的时间里，有8年出现净利润亏损，累计亏损额超过7.1亿元，盈利却只有约1.16亿元，净亏损在6亿元左右。

今年前三个季度，国发股份营业收入1.14亿元，净利润320亿元，但基数仍然较小。与以前有所不同的是，该公司对生物制药企业广州高盛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高盛生物”）的收购，在今年7月份全部完成。

披露显示，去年全年，高盛生物净利润为2793.56 万元。但对高盛生物的收购，去年12月底就已基本完成，收购价格为3.56亿元。今年7月最终完成的，只是收购的后续相关行动。

在今年5月股价启动上涨时，无论是基本面，还是市场行情，国发股份都没有太多利好。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该股都少有机构问津，也没有卖方研报关注。

披露数据显示，截至今年3月底，国发股份前十大股东中，除了一家广西国企、一家私募之外，其他股东中的六名自然人、一家企业和一个信用账户，多数与朱蓉娟、彭韬夫妻存在关联，或构成一致行动人关系，股权分布较为集中。

与股价在二季度拉升同步，一些杠杆持股的自然人，开始出现在国发股份前十大股东名单中。截至6月底，一季末持有785万股、521万股的侯光明、余蓉，先后在半年报、三季报退出前十大股东名单。

与此同时，部分自然人则在二季度大幅加仓。其中，吴和涛以423万股的持股数量，在二季度进入其前十大流通股东名单。到三季度末，邹第珍也通过信用账户持仓438万股，跻身第八大流通股股东之列。

据国发股份三季报披露，截至9月底，刘小玲、吴和涛的持股，分别比一季度末、二季度末减少约40万股、56万股，且均为信用账户持有。但国发股份的一季报、半年报，均未出现两人杠杆持股的信息。

除了部分投资者杠杆持股，部分券商席位的交易，也出现了与国发股份股价走势大体一致的情形。

龙虎榜数据显示，最近一个月和一年，华鑫证券上海新闸路营业部卖出国发股份3008万元，在同期卖出金额前十中位居第一；分列第三、第六、第七的华鑫证券重庆江北嘴、上海西藏中路两个营业部、华鑫证券上海分公司分别卖出2174万元、1944万元、1644万元，以上金额超过8700万元。此外，九州证券西宁夏都营业部同期卖出2193万元，在卖出前十中位居第二。

最近一个月，除了华鑫证券上海分公司，华鑫证券上海新闸路、重庆江北嘴、上海西藏中路三个营业部也出现在国发股份龙虎榜上，交易金额分别为3008万元、2174万元、1944万元。

可查数据还显示，在国发股份股价大跌的5月17日，华鑫证券上海分公司、九州证券西宁夏都营业部两个席位，分别买入国发股份1119万、785万元。5月19日，后者又买入430万元。

主要股东逢高派发

从2019年上半年开始，国发股份董监高、大股东就已接力减持，至今已两年有余，套现金额总计在3.7亿元以上。

国发股份披露显示，2019年5月至11月，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潘利斌累计减持461万股，减持金额2650万元。次年6月至9月，潘利斌再次减持459万股，以7.67元－ 8.14元/股的价格，套现约3582万元。

潘利斌最近的一次减持，发生在今年5月至11月，减持数量为356万股，减持价格在6.66元 ~ 9.94元，合计套现约3191万元，其中多数减持发生在8月份以后，8月18日以前减持数量不到13.5万股。

除了潘利斌，朱蓉娟、广西国发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广西国发”）减持规模更大。2020年5月8日，广西国发减持国发股份714.5万股，按当时股价计算，减持金额在5000万元以上。

广西国发是朱蓉娟、彭韬、潘利斌控制的企业。公开信息显示，三人通过广西汉高盛投资有限公司，持有广西国发100%股份。其中，朱蓉娟、彭韬夫妻合计持股62.2%左右。

紧随广西国发，朱蓉娟也在2020年底开始减持。当年11月至今年2月，朱蓉娟通过集中竞价方式，减持国发股份2705万股，减持价格在5.83元 -6.09元之间，套现1.61亿元左右。

此外，朱蓉娟的一致行动人姚芳媛，也在今年7 、8 月间，减持国发股份700万股，对应套现金额亦在5000万元以上。姚芳媛与朱蓉娟，都是南宁东方之星房地产开发 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东方之星”）的出资人，出资额分别为16%、 65%。

无论是朱蓉娟，还是潘利斌等董监高、一致行动人，减持都是逢高派发。潘利斌2019年5月开始减持时，国发股份股价刚刚从4元以下的谷底开始拉升，最高时曾上行至6.3元上方。至其减持结束，公司股价又跌落到4.3元附近。

潘利斌其后的两次减持，情况也与第一次接近。去年2月，国发股份最低跌至3.69元后开始探底回升，至6月份最高涨到8.3元。就在此时，潘利斌开始减持，到其减持接近尾声，公司股价又一路跌至6元以下。

从K线来看，朱蓉娟、姚芳媛减持时，与潘利斌大体相似，时点选择都在公司股价触底后持续回升的阶段。而朱蓉娟最近的一次减持，国发股份股价已经处于近年来的最高点。

大股东面临债务压力

宁愿引发股价闪崩，也要提前“跑路”。国发股份实际控制人的反常操作，可能与其债务压力有关，大笔借款偿还期限临近。

截至11月17日，朱蓉娟、彭韬、潘利斌、广西国发、姚芳媛，累计质押国发股份约1.26亿股，占其所持股份的比例为 76.11%。其中、朱蓉娟、广西国发、姚芳媛分别质押9866万股、2715万股、1385万股。

根据国发股份11月26日披露，朱蓉娟质押的股份中， 4746万股质押给国元证券，渠道借款4775 万元，质押到期日为明年4月9日。另外3150万股，系朱蓉娟为广西恒业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在中国华融广西分公司借款提供的担保，到期日为明年4月22日。

国发股份还在公告中称，朱蓉娟正与国元证券协商，计划解除其中3524万股的质押，再减持获得资金，全部用于归还国元证券借款，并计划在12月15日前完成，目前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今年以来，朱蓉娟已累计向国元证券归还借款1.08亿元。

第一财经调查发现，不仅是股权质押还款即将到期，朱蓉娟名下的东方之星、南宁市明东实业有限公司（下称“明东实业”）等多家房企，可能也存在债务压力，先后因房屋预收、租赁，服务、工程建设合同纠纷。

裁判文书网信息显示，今年5月，因建设工程合同纠纷，明东实业在银行的存款，被达实智能申请冻结。经法院裁定，由于已足额冻结明东实业存款，其他财产因解除保全，从而解除了该公司多个银行账户的存款冻结。

根据工商信息，朱蓉娟持有明东实业59.09%股份，并担任后者董事长，彭韬、姚芳媛也同为股东。从2017年以来，明东实业就因逾期办理房屋所有权登记，与购房者发生多起诉讼。东方之星也产生了多起类似诉讼。

明东实业、东方之星还曾卷入一起金融诈骗案。广州柳州中院去年8月的一份二审判决书显示，2012年12月，柳州银行、南宁长润物资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长润物资”）、明东实业签署协议，长润物资以名下的线材、钢材作为质押，在柳州银行进行银行承兑汇票融资，明东实业提供动产质押监管。

2013年至8月，柳州银行、长润物资签订六份开立银行承兑汇票协议、动产质押合同。长润物资加盖公章的出质通知书载明，质物为价值6064万元的线材、螺纹钢等钢材，明东实业也在出质通知书回执上盖了公章，确认实际库存情况与出质通知书记载一致。

但长润物资并未履行相关义务。案发后，法院审理过程中发现，到约定的监管场地查封质押时，仅发现少量钢材，而明东实业表示对钢材现状不清楚，承诺的庭后5个工作日内书面答复亦未提交。

法院事后查明，该案实际是柳州银行、长润物资及其股东、明东实业仓库人员串通，利用虚假出质通知书回执、入库单等单据，骗取柳州银行承兑汇票。由于涉嫌骗贷、金融票证罪，该案已于2017年1月26日被立案侦查。

今年4月，广西高院再审判决，在长润物资上述无法履行债务中，明东实业以6064万元为限承担补充赔偿责任，东方之星为明东实业承担连带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