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自2月24日起在乌克兰实施“特别军事行动”，导致全球地缘政治急剧动荡，各方面风险激增。这场军事冲突将颠覆后冷战时代的国际秩序。

这一突发事件时间极其特殊，地点高度敏感，既是“黑天鹅”，又是“灰犀牛”，势必在全球政经舞台掀起一场“完美风暴”。作为数十年来最为严峻的安全危机，它与新冠肺炎疫情、通货膨胀、供给扰动、金融动荡等多重风险叠加，将对全球经济带来重大冲击。这不仅将干扰世界经济复苏进程，还可能引发衰退。对一些国家来说，能源、食品等商品价格上涨将使通货膨胀形势更加严峻，经济则可能陷入滞胀的泥潭。

从这场战争对全球经济和贸易的影响看，能源和其他大宗商品首当其冲，这主要是由参战方的经济和出口结构特征决定的。俄罗斯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和第二大石油出口国，管道天然气、液化天然气和原油出口分别占全球的26%、8%和12%。战争爆发以来，国际能源市场出现大幅动荡。油价于3月8日一度飙升至139美元/桶，为2008年7月以来最高，接近当时147美元的历史最高点。之后，在俄乌谈判可能取得进展、OPEC可望同意增产以及全球需求预期减弱等多重消息作用下，油价出现大幅回落。

随着乌克兰局势升级，美国开始禁止俄罗斯石油、天然气和煤炭进口，英国宣布将在年内停止进口俄油，欧盟也计划大幅降低对俄气的依赖。显然，其他能源出口国将从贸易转移效应中获益。而对进口国而言，价格上涨难免导致能源支出大幅上升。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石油进口国，2021年进口原油5.13亿吨。假设维持同样的年度进口规模，将布伦特原油2021年均价（70.89美元/桶）和对2022年均价的最新预测值（105.22美元/桶）比较，则意味着中国一年新增原油账单1290亿美元。

欧盟对俄罗斯能源进口的依赖程度很高：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度分别为30%和39%，德国更高达35%和55%。欧盟计划在年内对俄气的依赖度降低三分之二，到2027年不再从俄罗斯进口油气煤。这显然有利于提高其能源安全，但调整成本并不低。相比较而言，美国只有8%的石油和成品油进口来自俄罗斯，且自身潜在供给能力很大，可替代进口途径较多，因此禁止俄油气进口的代价较小。然而，美国经济自去年以来一直面临严重的通货膨胀，现在难免雪上加霜。2月份美国CPI已攀升至7.9%，而乌克兰局势升级势必在3月份大幅推高该数字。

国际市场相关工业金属价格也出现暴涨。理论上，俄罗斯出口量及其全球占比越高，相关矿产品供应遭受冲击的可能性越高，具体程度还受主要出口市场、可能的制裁措施以及市场投机交易等因素的影响。俄罗斯镍、钯、铝、铜等生产和出口占比很高。以镍为例，它是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制造的重要原料，而俄罗斯占全球镍矿产量的9%，硫化镍矿石产量的三分之一。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是粮食价格和供应。俄、乌均是谷物生产和出口大国，两者合计占全球小麦出口的近30%、玉米出口的约20%。战端一起，供给运输受阻，国际粮价大涨，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小麦价格大幅走高，达到14年来最高水平。价格上涨、供应约束、市场预期、出口限制的连锁反应难免对进口国的粮食安全带来负面影响，部分大量从俄、乌两国进口粮食的中东和北非国家和众多最不发达国家首当其冲。另外，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均为化肥出口大国，这方面的出口限制对全球粮食供应的间接影响也不可低估。

这次危机势必对世界政经格局产生深远影响，具体取决于军事行动持续的时间、造成的后果，以及经济制裁的力度和影响。从经济维度看，俄罗斯将被孤立并削弱。俄罗斯央行的问卷调查显示，2022年俄GDP可能缩减8%，通胀率将达到20%；摩根大通预测，二季度俄经济将出现35%的大幅萎缩。与此同时，和俄罗斯保持密切经贸联系的国家难免受到间接冲击。巨大的难民潮、潜在的边境冲突等风险溢出效应也可能使东欧长期处于不稳定状态。从一定意义上说，多方面的误判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这里既包括对军事行动难度的误判，也包括对各方反应强度的误判，还包括对经济制裁力度的误判。

一国金融机构被SWIFT排除在外，央行的外汇储备被冻结，贸易最惠国待遇被取消，特定商品的进出口被限制，相关个人的境外财产被控制…… 这其中的部分措施在伊朗、伊拉克、阿富汗等已有先例，但此次针对俄罗斯制裁的广度、深度和力度是空前的。加之卢布汇率暴跌、资产价格跳水、信用评级大降、跨国公司撤离，制裁措施的直接和间接影响彰显了一场全面“经济战”的巨大威力。制裁能否“不战而屈人之兵”尚有待观察，但其对俄罗斯经济的“杀伤力”是毋庸置疑的。

由于双方经济体量等因素的巨大差异，俄罗斯和西方在这场“经济战”中所受影响是高度不对等的。一项模拟分析显示，贸易限制对双方年度GDP的长期影响分别为-9.71%和-0.17%。俄罗斯是全球第11大经济体，经济规模介于韩国和巴西之间，仅为中国的十分之一。然而，由于俄罗斯是全球首要的资源生产和出口国，战事对世界经济的“上游冲击”将是巨大的，并难免向下游传导，从而成为全球经济的一个重要风险。鉴于其巨大的地缘政治影响、负溢出效应和潜在冲击，中长期对世界经济增长和全球化的压制作用也不容低估。

（作者长期在海外工作，对国际经济和政治有深入研究，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lixunlei0722”，原标题为《“特别军事行动”的特别经济后果》，有删节。